川大发走进正午酒馆。他1997年出生，身高181厘米，体重75公斤，有一张一看就知道花了钱的脸，脸上化着细致的妆。他穿着看上去不怎么昂贵的衣服，拎一只满是LOGO的包，说话声音不大，脸上表情也不大，是那种礼貌而有点可爱的年轻人。 2018年10月，在快手视频流给我的推荐中，川大发在《姐姐妹妹站起来》的音乐声中说：“HELLO大家好，我是你们的贴心好闺蜜大发！”声音调了倍速。一分钟结束，我进入他的主页，点开十几个视频，当晚他手贴着嘴巴作远唤状发出的声音“发??发??”一直在我耳边萦绕。 我关注了川大发，并由此逐渐得知了他22年人生的大致经历： 他在广东惠州出生，2016年开始在网上秀出自己，很快成为一个小网红。再往后，他正儿八经地谈论化妆和保养，拍在日本、香港游玩的VLOG，偶尔坐在床上围着被子仿佛马上要睡觉似的，对着手机镜头回复情感问题，当然是假的，他妆还没有卸。 2018年3月，川大发来到北京，半年内搬了4次家。从籍籍无名的小城男孩到美妆博主，两年半的时间，他得到一点声名，一些钱，要面对很多说他“娘”的声音。他曾经口无遮拦，逐渐被磨得“能不说就不说”。 临近2019年，他谈到自己有天工作结束，在凌晨的肯德基被塞了一张小纸条，一个男人希望他能帮忙介绍一份家政工作。他感动了。想到刚到北京时，他把惠州到北京的机票放在宜家买来的相框里，稳稳摆在工作台上。第二次搬家后，相框不见了。他经历了一些起伏。最近一次搬家，他又找到了相框，重新挂起来。“不忘初心”，他也用这个词儿。他学习跳舞，学习剪辑，一边吃保健品一边夜以继日地工作，希望自己在一批又一批浮泛起的网红里，不被那么快地湮没下去。 以下是川大发的口述。 1 作美妆博主挺累的。要管理好自己，皮肤不能差，不要长痘！顶着好几个痘拍美妆视频可信度很低。我不吃火锅，也很少吃甜食，就是为了不长痘。出门妆要化好，体重要控制，服装也得注意，得把品味给穿出来……蛮累的。 看那种搞笑视频好像临场发挥的，做了这一行就知道，绝对不是。我随时随地都在想，想到好笑的东西，赶紧拿手机记下来。拍视频之前要看很多别人的视频，看网上的热点，灵感没办法凭空出现，一定得写脚本，拍时可能要演十几遍，选最自然的那一遍放上去。实力不行就下苦功，这样别人才会觉得你不是随便敷衍。 拍摄一个十几分钟的视频要两三个小时，剪辑要两三天。有人觉得当博主很轻松，可是我也会羡慕别人六点钟下班，周末出去玩。作博主忙起来，常是忙到第二天天亮，完全不知道星期几，尤其双十一的时候，我每天才睡三四个小时。我买了好多保健品，好怕猝死。 我没有团队，都是靠自己。我也慢，一天只能拍一个长视频，第二天再拍一个短视频，交替着在好几个平台上发，得一直保持热度。 短视频的优势是带货。我有个淘宝店铺，发一个短视频，哗哗来单。第一次在抖音上线就卖了快100万。100万在博主里算一般的，我知道更好的博主店铺一天销量可以达到好几千万。 还是小透明的时候，我也不知道这一行收入这么可观，给人打广告不知道怎么收费，品牌送我产品就开心，还要什么钱？有次去参加博主聚会，听别人说起他们的报价，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，还有人微博给人点个赞都要80万，我吓一跳，才知道原来这么暴利。博主赚很多，但很辛苦，而且一个人能够吸引粉丝，肯定是有能力。 很多博主很敷衍，产品都没有，视频里贴上图，或者拿出来还满满的，不知道是不是真用过。推荐产品只说它多好多神奇，没有分享使用的感受，味道怎样，用完怎样，就是“它很好很好！买买买！”我不能走那种路线。我会去查成分，说明哪些成分是有效的。认真不认真，看得出来。但这需要时间，短视频很难，才十几秒。 我不喜欢短视频，说难听一点，跟商场推销一模一样，但2018年短视频太火了，全部人都在弄，我也只好做。我还是喜欢长视频，能让大家了解我，而不是光讲产品，到头来根本就像是一个机器人。 2 从小我就想过精致的生活。 我出生在惠州，爸妈开酒店，吃穿不愁，可生活不是我要的。爸妈天天去市场买海鲜，我经常跟着，觉得跑来跑去的市场里的生活，又脏又累，我才不要，就算没有公主命，我也要过上那种精致的生活??像《绯闻女孩》里，衣柜打开，全是包包、衣服，每天打扮得美美的，出门跟朋友吃饭。那时候我觉得能在星巴克点一杯咖啡慢慢喝就很精致！现在觉得很好笑，但我们都这么过来的，吃个麦当劳也很开心，还要拍照片发出来。 到十一二岁，我觉得自己好像跟别的男生不太一样，我不喜欢粗暴的打打闹闹的运动，想安静，喜欢跟女生聊天，聊哪个剧好看，哪本书好看，动漫新番什么时候出，人多的场合我也不说话，很胆小。后来我发现，自己不仅喜好像女生，声音也是女声。 初中的时候军训，报数，“1、2、3……”，我是27，每次报到我这里教官就笑，笑了又生气，要重报，到我这儿又笑，又生气，来来回回六七遍，直到所有人都在笑。我蛮受伤的。更受伤的是当时我有个好朋友，一次下课我走在他后面，他不知道我在，跟旁边的一个人说，“我们班有个男生，说话是女声！下次带你去看！”我崩溃了。 初中三年我都在那种欺负里。一次下课，大家在走廊里聊天，有个男生跑过来，突然把我裤子拽下来，连内裤都掉了。那时候十几岁自尊心那么强，我一个人跑到楼梯间里一直哭一直哭。到现在我都会穿得很紧密，不能接受被人看到肉。 爷爷奶奶很爱我，但也说，你声音怎么这么像女生？我觉得这是我自带的，就像你觉得我眼睛丑，我也不可能明天就变好看。但他们一直这么说，令我非常非常难受。 上了高中，我把自己的声音刻意压低，变得比较像男声，到今天，这个压出来的声音成了习惯。那时我已经不怎么想读书了。 每个长得不怎么样的人都会羡慕好看的人。高中时，电视里台湾的花美男最火，都是长头发，大眼睛，双眼皮，好帅！当时我又胖又单眼皮，好多人说我像杜海涛。我发现我姐虽然是内双，但是每次化妆后都变成双眼皮，好奇怪。我又发现她往眼睛上贴了个什么东西，趁她不在我偷偷拿一个贴上去，哇，整个世界都打开了，原来我那么想要的双眼皮只靠这个小贴片就可以拥有！ 然后我还想要长睫毛，就发现了睫毛膏；皮肤好差，姐姐送了我一个CC霜，脸上一抹皮肤好好！我开始化妆。化妆让我变得好看，给我自信。 好多人说内在美更重要，可别人看到外表都不想跟你谈内在了，还怎么去发现内在美不美？内在真的很难改变，就像我现在说话没有内涵，不可能看两本书立刻就文质彬彬，得积累个五六年才可以，但是变好看，是最快、最能够自己动手又有实质性效果的，你看现在上热门的视频，都是帅哥美女。漂亮的人就是有优势，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肯定是长得好看的，电视上很火的明星肯定是长得好看的，好看不是一切，但它就是能帮你得到更多东西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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